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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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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目送十三弟上了馬車,又和三哥告了別,到跟八哥獨處的時候,九阿哥這才迫不及待的問道:

“太子到底做了什麽?大哥魘鎮太子是怎麽回事兒L?十三被關起來是不是與此事有關?”

皇阿瑪是不是要廢太子了?

八貝勒不曾隱瞞,把那日家宴上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

九阿哥皺著眉頭,太子破罐子破摔,三哥揣摩準了聖意把大哥拉了下來,順便還讓八哥做了狀告大哥的幫兇。

三哥剛剛對十三恐怕也不是單純兄長對弟弟的愛護,而是在拉攏十三吧。

“不是,老三他圖什麽?他要告大哥就告,為什麽要在大殿上拉八哥下水?”

九阿哥憤憤不平,同時也疑惑。

“八哥當時為什麽不反駁他?大哥雖然脾氣暴躁了些,但人還是好的,他做新太子,總好過三哥和四哥當新太子。”

八貝勒淡淡的道:“我當時也是實話實說,而且我不覺得替大哥辯白有用。”

沒有用的事情為什麽要做,更何況他跟大哥還到不了兩肋插刀的份上,如果換成是九弟或十弟,那他拼著自己進去也會一爭,旁人就算了。

九阿哥看著八哥臉上的冷漠,有些許陌生,但心裏又有種說不出的痛快。

八哥的和善是人人皆知的,宮裏宮外都有口皆碑,但作為八哥的好弟弟,他比誰都清楚八哥不是對所有人都和善,宮裏養不出聖人,八哥如果是聖人,他們也成不了好兄弟。

八哥算計人的時候他見過,八哥下手陰人的時候他也見過,但縱使是算計人陰人的時候,八哥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和煦的,不像現在這樣把內心真實的想法外露。

這讓九阿哥有些不適應,但又再一次清楚的感受到八哥的變化。

自從向他袒露不能生養的秘密後,八哥就變了很多。

以前的八哥像竹子,竹子在生長的時候,它埋藏在地下的根也在偷偷的拼命的生長,八哥就是這樣,明面上拼命,暗地裏更拼命。

現在的八哥像一柄鋒利無比的劍,不再有任何遮掩,靜靜的待在原地,只要出手就是殺招。

九阿哥很好奇,老三得罪了這樣的八哥,是不是得給三貝勒點教訓,就像今年在宗親宴上教訓太子那樣。

“不能就這麽便宜了三哥吧,八哥打算怎麽對付他?”九阿哥興致勃勃的問道。

這反應倒真在八阿哥的預料之外,他還以為九弟會覺得錯看了他,會對他失望不已,是他從前做任務的時候偽裝的不夠好嗎。

“不,三哥已經向我賠禮道歉,而且用京城的九處鋪子賠了禮。”

“九處還是九間?”九阿哥問道,這兩者之間差距可大了。

“九處,三哥親口許諾了九處。”

“嘶。”九阿哥倒吸了一口涼氣。

三哥這回倒真是出血了,京城的九處鋪子,恐怕三貝勒府都沒置產這麽多吧,賠罪的誠意倒也算足。

但三哥竟然這麽怕得罪八哥,不惜奉上九處鋪子賠罪,那天又何必拉八哥下水呢。

不過此次禦駕出行,三哥的確是最大的贏家,太子地位不保,直郡王又被告倒了,三哥明明排行老三卻在日後占到了‘長’。

自古立嫡立長,皇阿瑪除太子外再無嫡子,從禮法上來看,三哥目前占據了絕對優勢。

“八哥覺得十弟有沒有機會?”九阿哥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八哥曾跟他親口說過十弟不合適,他自己也知道十弟不合適。

但在他們三個裏,八哥已經不可能了,而他如果要爭也沒有什麽優勢,只有十弟,論出身,除了太子外,沒有人能跟十弟比,再加上他與八哥相助,十弟未必不能成。

八貝勒已經從馬車的抽屜裏拿出了話本,邊翻開邊道:“這事兒L你問過十弟嗎?他想不想爭,如果他本人都不想,我們討論這些根本就沒有意義。”

八貝勒擡頭看九弟眉頭緊鎖,心頭一軟,道:“我明白你是覺得可惜,可惜我們這幾年的布置安排和努力,這都怪我。”

是他點燃了九弟的野心,卻中途退出。

九阿哥聽不得這樣的話,忙道:“這不怪八哥。”

他到現在都為八哥覺得可惜,想到八哥的病心裏頭難受,八哥本人只會比他更難受更可惜。

壯志未酬而中道崩殂,偏又被太子借機傳出那樣的謠言,八哥心中的苦悶和痛楚可想而知。

“依著十弟的性子,他恐怕不會樂意爭那個位置,也罷,不強求了。”九阿哥迅速轉移話題,頗有幾分解恨的說道,“太子這次廢定了吧,皇阿瑪不光把太子關起來了,連十三都要關起來以防太子,恐怕禦駕回京之日就是太子被廢之日。”

活該!

使出那樣齷齪手段的太子,早在年前就該被廢黜了。

“慎言。”八貝勒皺眉,語氣嚴肅的道,“無論在哪裏,身邊是誰,這種話都不可再說第二次,想想你的爵位,想想宜妃娘娘和你福晉,小心禍從口出。”

他能保證這輛馬車現在周圍沒人探聽,但這段時間皇阿瑪對禦駕的布控可謂相當嚴格,其中也包括了對他們這些皇子的監聽。

他這輛馬車就被監聽過,但監聽不是全天候的,可能是怕暴露,圍繞在他馬車周圍的監聽是斷斷續續的。

他在太子那裏,在直郡王那裏,都曾感受到有人在偷聽。

九弟回來,恐怕也會享有和他一樣的待遇,必須要謹防禍從口出。

“不至於吧。”九阿哥訕訕的道,他剛剛已經把音量放的很低了,這輛馬車上又只有他和九哥兩個人。

“養成習慣,尤其別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岔子。”八阿哥表情嚴肅,透露道,“因為太子之事,皇阿媽心情不好,我們最好是不要出差錯,免得被遷怒,另一方面,第二撥封爵之日應該不遠了,這時候不老實什麽時候老實。”

上輩子第二撥封爵是覆立太子的時候,一廢太子和覆立太子相隔僅僅半年。

也就是說,如果上輩子經驗放到這輩子還適用的話,這次皇阿瑪廢掉太子之後,再隔半年就會覆立太子,順便對諸皇子進行第二撥封爵,這也是最後一撥。

錯過這次,那就只能等雍正元年了,那至少是十五年之後的事兒L了。

皇阿瑪上輩子尚且把年號延續到了六十一年,這輩子沒有他這個逆子□□阿瑪,康熙這個年號延續的時間應該會更久。

老實半年,得益半輩子。

這如果是一樁買賣,那再劃算不過了。

九阿哥自詡是聰明人,但論對時局的研究和預測,他承認自己是遠不及八哥的。

上次八哥說,太子之後未必是太子,而且還說過這一日已經不遠了,如今不正好應驗,太子眼瞅著就要被廢了。

如今八哥說第二撥封爵之日不遠了,他自然也相信,所以分外緊張。

八哥年前囑咐他,要老實,要展現自個兒L的才能,要攢功勞。

可這才過去多久,他是夠老實的了。

沒離京前,日日都要去刑部點卯,離京後,陪皇阿瑪巡視河道、和十三去前頭巡視接駕事宜,全都盡心盡力,還要分一半的精力在自己的生意上,以期讓皇阿瑪看到他在經濟上的能力。

努力是努力了,但仔細想想,他好像也沒攢到什麽功勞。

“唉,這也太快了。”

九阿哥愁眉苦臉,第一撥封爵他沒趕上,到了第二撥,他倒不指望皇阿瑪給他一個高爵,只是希望別當特殊的那個。

皇阿瑪上一波封爵的時候,最特殊的人是四哥,前頭大哥三哥都被封為郡王,雖然三哥後來因犯錯被降爵為貝勒,但那時候的確是郡王。

四哥往上的兩個哥哥都是郡王,從四哥開始往下才變成貝勒。

這難免會讓人覺得四哥不被皇阿瑪看中,他擔心自己在第二撥封爵的時候會比四哥還慘。

前頭的哥哥們就不說了,在貝勒的位置上稍微升一升至少也是個郡王,不升也是貝勒,他往後是十弟,十阿哥府早在初建的時候就已經預留出了擴建為親王府的面積,以十弟的出身,是不可能低封的。

十二和十三跟他相比,優勢在於沒有同母的兄長,但是劣勢也有,十二話少,不受重視,生母也不受寵,十三倒是既受皇阿瑪重視,母嬪又受寵,但有可能會被太子牽連。

十四跟他的處境是差不多,雖吃了排行比他還小的虧,但十四當了皇阿瑪好幾年的幼子,是極受皇阿瑪疼愛的。

唉,最好的結果是他和十二、十三、十四的爵位持平,差前頭的哥哥們和十弟一頭不要緊,只要不是差所有人一頭就行。

既不被看重又不受寵愛的九阿哥,每每想到封爵之事,便是一把辛酸淚,但讓他去討好皇阿瑪,他只怕會起到反作用,皇阿瑪的心思他可摸不透。

八貝勒慢悠悠看著話本子,一心兩用,既琢磨狐妖靠吸人精氣增長法力的修煉方式,又不忘九弟吃定心丸。

“眼下一動不如一靜,太子和大哥的事情不要摻和,其他人奪嫡更不要摻和進去,從現在往後,皇阿瑪喜歡的皇子的標準變了,不再是精明能幹,而是老實沒有野心。”

九阿哥信八哥,但又覺得奇怪。

“皇阿瑪喜歡老實沒有野心的皇子,難道選新太子也照著這個標準選?”

那選十弟不就成了,十弟就老實沒有野心,不像三哥和四哥,一個能文能武,一個精明強幹,又數次監國,這倆哥哥怎麽可能沒有野心。

“或許吧。”八貝勒言語不詳的道。

想做下一任帝王,得先登上皇阿瑪心中預備儲君的名單,上了名單的人,誰更老實,誰表現得更沒有野心,便更容易得到皇阿瑪的信任和青睞。

像他,像十弟,像大哥,他們就從來不在皇阿瑪的預備名單裏,也就無所謂表現成什麽樣了。

九阿哥沒有追問下去,左右儲位之爭已經跟他們沒有關系了,而且八哥是人,不是神,也不可能完全摸透皇阿瑪的心思。

“既是為太子侍疾,那我是不是應該先去瞧瞧太子。”九阿哥頗有幾分興奮的道,看看太子頹廢成什麽樣了,看看臉上有傷的太子長什麽樣。

八貝勒不語,眼睛從話本子上離開,註視著九弟。

“好吧,我老老實實的,不去招惹太子,不去看太子笑話。”九阿哥反應過來道,一切都是為了爵位。

他現在不去瞧太子的熱鬧,等禦駕到了京城,這熱鬧總能看個夠,也不差這一兩天。

八貝勒卻還是不能放心,他現在都能想象到京城人心波動到什麽程度了,上輩子一廢太子後,八貝勒府門前絡繹不絕,京中支持他的官員就像是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大到連他這個知道劇情的人都覺得震驚。

待禦駕回到京城,九弟這裏恐怕也少不了投機鉆營之人。

他得給九弟找個事兒L做。

八貝勒沈吟著開口:“三哥答應給我九處鋪子做賠禮,雖不知究竟在哪個地段,但總歸是都在京城,我和你八嫂都不擅長經營,恐怕還是要托給你。”

九阿哥楞了楞,爽快道:“八哥放心交給我打理就是了,不說日進鬥金,但絕不會比我名下的鋪子差。”

八貝勒搖了搖頭,道:“收益不重要,本就是白得來的鋪子,不往裏賠錢就行。

我是想著這幾處鋪子也是因為大哥的緣故才得來的,大哥托我照應幾個侄女,大侄女已經嫁到了草原上,餘下幾個侄女將來恐怕也會嫁去草原,這鋪子贈與她們做嫁妝益處不大,不如經營些草原上盛產的東西,比如牛羊肉。

草原那邊的優勢在於放牧,馬匹由朝廷監管,我們沒法插手,但是草原也不止有馬匹,還有牛羊。

我的想法是咱們和大侄女簽個契約,由我們來提供銀子、糧食、看管和運送的人手,大侄女負責提供場地和牧民,負責把牛羊養大,等長成後我們再付一筆銀子購買,將其運送到京城來。

這樣一來,我們和大侄女之間可以時常保持通信不說,那些負責看管和運送的人手在草原上也聽命於大侄女,大侄女等同於有人有糧,這如果還被人欺淩,那可就太說不過去了。

但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這裏面的成本,牛羊肉以什麽樣的形式運送和售賣,還有沒有別的可以降低成本的方法,我暫時也沒有主意。”

九阿哥已經琢磨開了,這生意不是不能做,只是賺錢的生意多了,這樣的生意顯然費力利潤又低,如果不考慮大侄女,這筆生意在他看來是不值得做的。

“從草原到京城,光是路上的耗損就不會小,如果要做這筆生意,那商隊就不能只從草原往外帶牛羊,也需要攜帶貨物到草原進行售賣,來回都不能空著。另外,大侄女那裏才能提供多大的牧場,能養多少牛羊,規模太小了這生意也不值得做。”

九阿哥正了正身子,繼續道:“嫁到草原撫蒙的公主、郡主、縣君、縣主並不少,大侄女的夫家在科爾沁,那從京城到科爾沁沿途有帝女和宗室之女的部落,只要不是特別偏遠,都可以參與進來,規模大了才好降低成本。”

大哥的女兒L是侄女,可嫁去草原撫蒙的又何止是親侄女,他們的姑姑姐妹不也大都嫁去了草原,哪怕宗室之女,跟他們也是有血緣的,也是為朝廷做了貢獻的。

幫一個人是幫,幫一群人也是幫,還能夠降低成本,何樂而不為呢。

八貝勒卻是直接否決了九弟的建議。

“沒有旁人,只有大哥府上的幾個侄女,將來如果你和十弟府上的格格也被賜婚草原的話,可以把她們加上,但除此之外,不能再加任何人。

我們只是皇阿哥,幫一幫親近的侄女,皇阿瑪不會說什麽。

但如果把從京城到科爾沁沿途的帝女和宗室之女都加進來,且不說會不會直接被皇阿瑪叫停,若你是三哥四哥,你會相信在草原大肆收買人心的皇子安分守己嗎。

而且規模大了,就不好管控,生意也不好做,這世上吃得起牛羊肉的百姓才占幾成。”

八貝勒冷著心腸,大侄女小時候他是見過的、抱過的,惠額娘和先大嫂都對他有恩。

大哥的孩子、九弟的孩子和十弟的孩子在他這裏的份量是不一樣的,其他人和他有什麽關系,帝女、宗室之女撫蒙,朝廷都出了嫁妝出了人手,給了品級和俸祿。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貝勒,該他承擔的責任他負,但不屬於他的責任他也不會往自己肩上扛。

九阿哥被說服,和旁人比起來,自然是與他親近之人更重要,皇阿瑪和太子應該操心的事兒L,他們上趕著操什麽心。

但不能擴大規模的話,成本也就不好往下降。

八貝勒不是要為難九弟,那九處鋪子拿出來當門面用,不算租金,也不算投資,餘下需要的銀兩、糧食和人手他來出,九弟負責具體操作,他們算是合夥,五五分賬。

八貝勒的想法一說出來,九阿哥便覺得自己被小瞧了。

“雖然這不是一樁好生意,但九處鋪子不算租金,不算投資,八哥不就是怕把鋪子的租金算上賠錢嗎,難道他還賺不回來成本嗎。

而且這點規模哪用得著九處鋪子,一兩處就夠用的了,剩下的隨便收收租金也足夠抵養牛羊的成本。

“生意上的事兒L八哥你不懂就甭管了,我來弄。”九阿哥擺了擺手說道,做生意還得看他的。

利潤總得對得起三哥給的這九處鋪子。

八貝勒笑著點頭:“成,那就都交給你了,需要什麽盡管說。”

九阿哥自入朝當差開始,就被安排在刑部,但他對刑部的差事實在不感興趣,跟隨皇阿瑪巡視河道,在禦前聽政也無趣的很,但說到做生意,卻是來了精神。

當天便寫了五六頁的計劃書,晚上點著燈在書案上修修改改。

九福晉邊喝茶邊看著這位爺奮筆疾書,當年在上書房讀書時應該都沒這麽用功過吧,八爺的事兒L,還是做生意,這兩者疊加,比給九爺下道聖旨都管用。

“福晉若是閑著無事,就幫爺看看這份計劃書寫的怎麽樣,有沒有不周到需要改的地方。”

九阿哥被福晉盯得渾身不自在,索性讓福晉給他的計劃書查缺補漏,董鄂氏出生大族,把阿哥府管理的井井有條,並非不通俗物之人。

九福晉慢悠悠喝了口茶,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放在炕桌上,懶洋洋的開口道:“爺等明日吧,明日白天臣妾也好拿這些東西解解悶兒L,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本以為是下江南,結果到德州便折返回去了,早知道是這樣,臣妾就不來了。”

滿打滿算才出來小半個月,不是在乘船,就是在坐馬車,禦駕在德州行宮停留的那兩日,爺還被打發去前頭巡視了,她便是想出去逛逛都沒有辦法。

而且還因為太子和直郡王之事跟著擔驚受怕,這一趟遠門出的,別提有多不值了。

九福晉一肚子的牢騷,不吐不快。

“行了吧,爺不也一樣沒下成江南,還灰頭土臉的騎馬追禦駕,這能怪誰。”九阿哥抿了抿唇,想起八哥今日的提醒,叮囑道,“這種話你在爺跟前說說就算了,可別跟旁人抱怨。”

禦駕中途折返怪誰,怪皇阿瑪,還是怪皇阿瑪的心肝太子。

“臣妾又不傻,這些話怎麽可能跟旁人抱怨。”九福晉沒好氣的道。

嘿,九阿哥放下手中的毛筆,他發現福晉這段時間的脾氣見長,從前雖然不是什麽溫柔的性子,但也沒像現在一樣說一句嗆一句。

“眼看就要到京城了,福晉你這脾氣可得收一收。”

“收什麽,有什麽好收的。”九福晉看著自家爺,帶了幾份得意道,“爺不想要嫡子了?”

從前不稀罕她,如今稀罕了,還不興她耍耍脾氣嗎,反正她又沒指望這位爺能跟八貝勒和四貝勒一樣癡情,這位就沒長癡情的筋。她不趁著爺想要嫡子的這幾年耍耍脾氣,往後等爺如願以償了,她哪還有這樣的機會。

九阿哥蹙眉,是,他想要嫡子,想要不止一個嫡子。

從前他倒也沒在乎過什麽嫡出庶出的,他又不爭那個位置,不需要嫡出的子嗣來加碼。

但要過繼給八哥,那就必須得是正室嫡出的孩子,若他只有一個嫡子,八哥肯定不要,所以他至少得有倆嫡子才行。

“董鄂氏,這事兒L咱們得好好說道說道,是只有我一個人想要兒L子嗎?你作為嫡福晉難道不想生孩子嗎,咱們雙贏的事兒L,你不要弄的好像是爺上趕著你一樣。”九阿哥試圖講道理。

九福晉抽了抽嘴角,能把生孩子稱為夫妻雙贏,她真是服了自家爺了。

她嫁給爺六七年了,那六七年裏,她一個月能見爺幾回,不用她的時候棄之如敝履,用到她的時候不應該是爺甘之如飴嗎,難不成讓她甘之如飴。

初時,爺跟她商量過繼之事的時候,她是高興的,包括這次南巡,爺也只帶了她一人,但這時間過得越久心就越不平。

趁著兩個嫡子還沒生下來,她在爺這裏還有用處,如今不耍耍脾氣,難道要等到她在爺那裏沒了用處,整日見不到爺的時候再耍嗎。

九阿哥從前不了解福晉,雖然八哥夫妻恩愛,但他只是敬重喜愛八哥,又不是拿八哥當榜樣,若樣樣都學八哥,他還不得累死。

讀書練武時沒學,上朝辦差時沒學,夫妻相處之道上自然也不會學。

所以他從不知曉福晉不光脾氣不太好,還長了一副伶牙俐齒,很是會給自己找理由,有這樣的口才,不去做生意談生意,反倒屈居在後宅之中,倒是可惜了。

“合著還是爺的錯。”九阿哥想著他對未來嫡子的安排,語氣溫柔,“得,就算是爺的錯,爺不該從前讓你裝那麽久,大婚好幾年了如今才放下溫良和順的假面,爺可沒要求過自己的福晉要溫良和順。”

嫡福晉溫良和順做什麽,沒有脾氣怎麽鎮得住後宅,怎麽理家,他可不耐煩在後宅上多費心思。

九福晉微微挑眉,爺這反應倒是深得妾心,果然,爺和八爺走得近,就算沒有癡情的筋,可喜好性格應該也和八爺有相似之處,八嫂的馭夫之道是可以用在自家爺身上的,只是力道還要斟酌斟酌。

九福晉款款起身,走到書案前,拿起爺擺在上面的計劃書。

她看自己名下產業的賬本都是選在白天,夜裏黑燈瞎火的,誰會喜歡盯著紙張看。

不過,她現在心情好,看一看也無妨。

九福晉沒做過生意,但對打理產業有家傳的一套道理,她額娘是覺羅氏紅帶子,早先外祖家中也是闊綽過的,幾代傳下來的經驗,為的就是防止被人糊弄,被外頭的人騙銀子。

“爺打算安排人去科爾沁養牛放羊再拉回來賣?”九福晉皺了皺眉頭,她實在有些懷疑爺的經商頭腦了。

堂堂皇子,做什麽不是大把的賺錢,何必做這種費力掙小錢的生意。

而且科爾沁……蒙古人可不好打交道,爺去那麽遠的地方圈牧場養牛羊,就不怕到時候全被人偷了搶了去嗎。

難道爺還能為了點牛羊去向皇上告狀,關乎蒙古,關乎科爾沁,就算爺去告了,皇上和朝廷不會管。

九阿哥趕忙解釋道:“不是爺要做這門生意,爺還不至於挑這樣一門生意來做。是八哥,八哥不圖賺銀錢,只是為了直郡王府的大格格……”

難怪呢,科爾沁那麽遠,往裏搭人手搭銀子,還得搭人情,而且不管是在科爾沁牧羊放牛,還是一路的運輸,風險都很大,這樣一樁費力不討好的生意,如果不圖點別的,一般人誰願意費這個力氣。

八爺願意為直郡王府的幾個格格費這樣的力氣,實在不符合她現在對八爺的印象。

康熙四十六年之前,她對八爺的印象都是極好的。

八爺待人和善,在宗室和八旗中名聲極好,而且後院清靜,和八嫂夫妻恩愛,跟自家爺走的又近。

無論是住在阿哥所時,還是後來出宮開府,八爺和自家爺都是鄰居,兩兄弟時常相互串門,進進出出也常是一起的。

過往那些年,她盼著自家爺多向八爺學學,學學八爺身上的和善,學學八爺的君子之風。

但是從康熙四十六年開始,八爺先是當眾揭了太子和禦前總管梁九功的底,後來又借著此事直接坐上內務府總管的位置。

南巡後,據傳言,無論是太子重病,還是直郡王魘鎮太子被關,都和八爺有關,前者是被八爺氣的,後者是被八爺捅到皇上跟前的。

哪有什麽和善,哪有什麽君子之風,告密、誣陷、對兄弟下手毫不留情,這才是八爺。

這樣的八爺,踩著親兄弟上位,得了內務府總管的位置還不夠,據說近來還被頻頻召到禦前。

現在爺卻跟她說,八爺為了直郡王府的幾位格格大費周章。

這是在補償直郡王,還是她壓根就誤會了八爺,外面的傳言不可信?

本疏不間親的千古道理,九福晉斟酌用詞盡量委婉的道:“爺今日和八爺見面,可有說起直郡王與太子爺之事?

您不知道外面現在說的有多難聽,說太子爺無故發脾氣其實都是被八爺氣的,是八爺在暗地裏下了手,才讓太子爺當眾失態。

還說八爺當時見情況不好,就把鍋甩給了直郡王,當場狀告直郡王魘鎮太子,把太子失態發脾氣的原因都歸咎在了直郡王身上,皇上聽信八爺所言,就把直郡王關了起來,還安排八爺為太子侍疾。

不過,臣妾覺得外面傳聞肯定不實,八爺願意為了直郡王府的幾位格格大費周章,肯定不是傳聞裏的那種人。”

九阿哥額角的青筋都鼓起來了,這傳的都是什麽話,怎麽什麽話都敢傳。

“狀告直郡王魘鎮太子是老三,不是八哥。”九阿哥解釋道,手掌啪的一聲落在書案上。

傳言如此不實,把所有的原因都歸咎在了八哥身上,誰得好處?老三。

明明是老三做的事情,卻全都賴在了八哥身上。

難怪那麽大方送出九處鋪子,這鋪子恐怕不是為拉八哥下水賠罪的,是讓八哥頂罪,是為堵住八哥的嘴才給出來的。

無恥小人!

九阿哥氣得呼吸聲都變沈重了,還不是儲君,便已經如此行徑了,這要做了儲君,恐怕和如今的太子爺也沒什麽區別。

去掉八哥,去掉直郡王,再去十弟,便只剩下三哥和四哥了,三哥還不如四哥。

也就是八哥一再囑咐他不可參與奪嫡之事,否則擺明了車馬支持四哥又能如何。

他和四哥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不過是些許的過節——他小時候剪禿了四哥的狗,四哥用剪子剪掉了他一截辮子。

小時候過不去這個坎,大了想想其實也沒……還是有點不舒服的,他在四哥那裏還不如一條狗。

皇阿瑪怎麽不再多生些兒L子,二十幾個有什麽用,再翻一倍才有的挑呢。

九阿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滿心焦躁,他生出嫡子來有什麽用,福晉就算是現在懷上,也得十個月之後才能生,到時候儲位怕是早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九福晉小心翼咽了咽口水,稍微往外挪了挪身子,爺在氣頭上,她還是離遠些為好,免得被遷怒。

說起來她這還是頭一次見爺生氣,倒不是這位爺脾氣有多好,而是從前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少。

九福晉手裏還拿著爺寫的計劃書,但心思已經全然不在這上面了,比起這樁費力不討好的小生意,她更好奇幾位皇子之間的鬥爭。

本以為是八爺狠辣無情,結果還是三爺更勝一籌,不過,她剛剛說了那麽多,爺卻只反駁了一條,可見八爺也不是全然無辜。

嘖嘖嘖,奪嫡之爭,恐怖如斯。

還好跟自家沒有關系。

***

禦駕離京四十裏時,四貝勒、五貝勒和十阿哥已經攜諸皇子和眾臣候著接駕了。

這樣的場面每年都會上演幾次,康熙並不陌生,但今日從馬車上走下來看著遠處接駕的眾人卻有些恍惚。

要說接駕之事,做的最多的還是太子,在康熙四十二年之前,他每次出征或是出巡,一般都會讓太子監國。

本來硬起來的心又有些軟了,一個被廢掉的太子會是什麽下場,他活著的時候尚且可以庇護,到了下一任帝王那裏,恐怕不死也要被關上一輩子,太子見了以前的臣弟還要行跪拜之禮。

這對太子何其殘忍。

但想到已經死去的索額圖、梁九功,想到放在乾清宮裏的那部分案宗,想到太子在德州行宮瘋癲模樣,康熙便逼著自己重新硬起心腸。

不能再忍了,不能再縱容下去了。

接駕的場面本該是溫情的,老四此次監國並未出差錯,而且很是辛苦,這才過去半個月,人就瘦了一圈。

但康熙此時實在沒有關心其他兒L子的興致,沒有和人寒暄的心情。

僵著一張臉走下來,只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又回到馬車上,起駕回宮。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萬歲爺心情不好,有的人膽顫心寒,但更多人的內心卻是一片火熱。

萬歲爺這回是要廢太子了吧。

禦駕回京,紫禁城反倒變得更加安靜了,一同安靜下來的還有諸皇子府,所有人都在等。

這種時候,三貝勒突然登上八貝勒府的府門,無疑是受人矚目的。

畢竟三貝勒府和八貝勒府相隔頗遠,不說隔了半個內城,但也隔著皇城和整個正黃旗的地界。

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三貝勒又是如今的大熱人選,八貝勒在倒太子上是出了很大力氣的,如果傳言不假,直郡王很有可能也是倒在了這位爺身上。

這些都很難不讓人揣測三貝勒上門的原因,是早就有所聯系,還是上門拉攏?

“八弟,我給你送鋪子來了。”

整整九處鋪子,他自己往外掏了五處,福晉往外掏了兩處,側福晉拿出了一處,他的母族馬佳氏給了一處。

肉疼是真肉疼,昨天晚上他都沒睡踏實,厚厚的一沓房契地契就被他放在枕頭邊上,但今日一大清早,他還是給八弟送過來了。

一是已經應下了八弟,早送晚送都得送。

二是禦駕之中老八狀告直郡王的傳言傳的兇也就罷了,沒想到連京城傳的也這樣兇這樣廣。

如果那日不是他也在場,如果事情不是他做的,他怕是都要信了這傳言。

三貝勒竊喜又擔憂,臟了八弟,但他還是清清白白的三貝勒,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名聲於他有如泰山,但為了不讓盛怒之下的老八捅刀子,這九處鋪子晚送不如早送。

所以昨天剛湊足,今天一大清早他就巴巴的給送過來了。

“八弟,這九處鋪子的地段就沒有不好的,都是三哥精心挑的,你若是手上缺掌櫃的缺夥計,我這邊也有的是,只要你言語一聲,連人我也一塊送過來。”

只要消氣就成。

也省得他安置這些掌櫃賬房夥計了,府中雖還有餘銀,但這些都得預備著將來用到拉攏人脈和交際往來上,而這個將來已經不遠了。

八貝勒接過三哥手中的木匣子,順手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做生意我不懂,如果有需要,過幾天肯定向三哥開口。”他得問問九弟需不需要人再說,“三哥吃了沒有,要不要留下來一道用早膳。”

三貝勒仔細端詳著老八臉上的表情,收了這麽大一份禮,怎麽臉上連個笑容都沒有,到底消沒消氣,他得留下來再觀察觀察。

很快,一套新的碗筷就送了上來。

八福晉只吃了三分飽,便起身告退,連帶著衛枝和衛蘭一道離開,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將那裝房契地契的匣子扔到三貝勒的臉上。

昔日剛離開德州之時,傳言並未像現在這樣誇張,三貝勒許出九處鋪子,原是賠罪用的,可結果呢,三貝勒肆無忌憚將自己做過的事情全安在爺身上。

這也叫賠罪,爺的名聲是九處鋪子能買來的嗎!

三貝勒雖不好打量弟媳,但八弟妹臉上的怒意很是明顯,他不刻意去看也能發現。

都說這夫妻一體,更何況是恩愛夫妻,恐怕老八媳婦的態度就是老八的態度,只是老八媳婦臉上藏不住,不像老八城府這麽深。

他現在想起老八在宗親宴上輕描淡寫的就爆出了太子與梁九功的關系,都會覺得頭皮發麻。

老八能知道太子這樣隱秘且要命的事情,還能隱而不發,這城府、這心機……不可得罪。

“八弟可曾聽說京中的流言。”三貝勒小心試探,仔細端詳。

八貝勒舀了一勺蛋羹,都送到嘴邊了又放下,回答道:“三哥問的是哪方面的流言,如果是我狀告大哥魘鎮太子的流言,那我聽到了,傳的有模有樣,而且很廣。”

這明顯很不對勁,沒人插手才怪了呢。

他雖不在意自個的名聲發臭發爛,但究竟是誰要搞他,他還是想知道的,所以安排人查了,結果不出所料,查到了太子身上。

這位從德州行宮就開始破罐子破摔了,不想著如何自保,只想著怎麽多拉個人下水。

得,如果太子爺開心,那他名聲再臭上些又何妨。

“八弟,我可以對天發誓,這流言真不是我讓人傳的,我辦不出來這種事兒L,如果是我做的,那就天打五雷轟。”

三貝勒指天發誓,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的,哪怕他在這件事情裏得到了好處,可八弟也不能誤解冤枉了他。

“我知道不是三哥做的。”八貝勒都收了鋪子了,不至於連個準話都不給三哥,更何況這事情的確是太子做下的。

八貝勒只是感慨:“太子爺對三哥可真好,上趕著給三哥清洗名聲。”

太子做的?三貝勒皺眉,先不管太子為什麽要這麽做。

“八弟,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我和太子之間……我們之間是隔著人命的,他能為了我好?”

他從前是一心做太子的臂膀,做太子未來的賢王,對太子不說掏心掏肺,但也絕對沒有給太子使過壞。

可太子是怎麽對他的,他的嫡長子和嫡長女皆死在索額圖的手段之下,如果當初不是由他和八弟來審訊索額圖,他恐怕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裏,會和福晉一樣疑心是府上哪個女子所為。

他沒有對太子翻臉,沒有向太子出過手,不代表他忘記了一雙兒L女的死。

八貝勒楞了片刻,才道:“那或許只是太子爺看不慣我吧,我知道此事不是三哥所為,三哥大可以放心。”

三貝勒勉強笑了笑,放心,他怎麽能放心。

那日在德州行宮,大殿上除太子外只有他們三個皇子,太子先是大罵直郡王,之後又把矛頭對準了老八。

如果不是老八表現的太過雲淡風輕,讓太子惱怒之下動起了手,兩人大打了一……太子單方面挨了頓打,或許太子下一個目標就是他了。

太子看不慣直郡王,看不慣老八,難道就看得慣他嗎,把前兩個都收拾報覆了,恐怕下一個就是他了。

無論是禦駕中的流言,還是京中的流言,他難道沒有意識到不對勁嗎,他也是派人查了的,知道有人在散布消息,故意操控輿論,但他查不出來幕後真兇,老八卻查到了。

誠然,皇阿瑪選擇儲君不看這些,可是人有我無,他怎麽能放心,萬一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他都不知道真兇是誰。

“八弟,說老實話,我一直都覺得你文韜武略、精明能幹,相當有才感,如果,我是說如果——”

這樣的開頭他能預感到三哥要說什麽,無非就是拉攏他,讓他以三哥為首,助三哥奪嫡,但他實在無心摻和這些,就算他有心要摻和,也不會選三哥,都知道正確答案了,何必還選個錯的。

“那就不說,但我要說的話永遠作數。”

三貝勒從善如流,老八如今得罪不起,只可為友,不可為敵。

三貝勒急匆匆登門,面色和緩的出門,這消息是瞞不住的,難免會讓眾人猜測這兩位貝勒爺到底達成了什麽樣的共識,尤其是原八爺黨現在還沒有找門路的人。

阿靈阿已經主動向三貝勒靠攏了,但其他人還沒著落呢,當然,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著另一只靴子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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